【4H/24H活动】《关东煮摊前十夜》
温馨提示:温暖向 不太甜 但请一定要看到最后 保证不会后悔😉
临时出了一点小意外 所以我这个时候出现啦 因为临时的变动跟大家说声抱歉(鞠躬)
(其实我本来打算让大家深夜饿肚子的 计划失败 可恶😂😂🙊🙊🙊)
希望你们能喜欢这个温暖的故事 祝大家新年快乐!跟家人一起过个温暖的除夕 然后新一年也要温暖快乐鸭!💚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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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是相宜处,南方有嘉木。
陌上山花开无数,相伴来时路。
即便在不下雪的南方海港小城,冬天依旧寒冷刺骨。入夜以后,阵阵冷风卷过巷口,地上的枯叶也跟着打了个旋,轻轻落进黑暗的角落。
一辆木制的关东煮小吃车每晚都会停在那儿,写着“关东煮”的横式布帘两端各挂着一盏红灯笼,被寒风吹得微微晃动。
台面上设着隔成十二等分的关东煮格子,各式食材在滚烫的汤水及氤氲的白烟里载浮载沉,散发着淡淡的香气。格子外边连着一个长条形的木板桌,一次可以容纳三个顾客,木板桌外没有设椅子,因此想来这里吃点东西的人们都必须站着,暖暖疲惫的身心后,再精神抖擞地上路。
经营这辆小吃车的老板是一个身材匀称的中年男子,头发、胡子打理得一丝不苟,专注而锋利的眉眼,仿佛只有在蒸腾的白雾里才会柔和一些。
“欢迎回来。”
这是老板对每个到访的客人都会说的一句话,不管你是新人还是熟客。在享用食物时,如果你愿意分享,他也很乐意站在摊位里,一边处理食材,一边听你说说你的故事。
第一夜
少年的第一次光顾,在寒冷的一月下旬。
那天摊前没有客人,我一如往常地站在摊位里边处理章鱼脚及海带卷,少年就突然出现在道路尽头,远远踏着风沙而来。
他头上戴着一顶毛线帽子,压住软软的亚麻色发丝,一身红黑交错的格子衬衫与灰色棉裤,外头还罩着黑色的羽绒大衣。细瘦的身板背着一个旅行背包,在宁静的夜色里踽踽独行。
看到小吃车,他在不远处站定,似乎迟疑了一会儿才走到摊位前。
“欢迎回来。想吃点什么呢?”我将手上的章鱼脚处理完毕,抬头看清他的面容时,呼吸忍不住一滞。
这个少年,我好像在哪里见过。
他没有察觉我一闪而逝的审视目光,只是专心地看着在热汤里颠动的食材,好一会儿后才对我说:“麻烦,一份白玉萝卜、牛筋和油豆腐。”
“好,请稍等。”我在旁边的一落瓷碗中拿了一个,将他点的东西从格子里拿出来,舀汤,附上筷子递到他面前。
见他双手捧起碗低下头去喝汤,我便也低下头去,往格子里又补了几串牛筋与几块油豆腐,但视线还是忍不住朝他脸上飘去。
碗里的迷蒙热气扑在他有些发红的脸蛋上,也不减其五官的棱角分明,从侧边看去,他的鼻梁像被刀削过一样,漂亮眼睛上忽闪忽闪的长长睫毛,在他的英气里添了几分柔美。
我看他只是沉默地吃着东西,便试着跟他搭话:“孩子,你不是这里的人吧?北方来的吗?”
他似乎没想到我会主动与他说话,有些诧异地将埋在汤碗里的脸抬起来,没有出声,只是愣愣地点了点头。
我拿起一旁的长竹签拨弄食材,防止食物煮糊,同时问:“怎么会到这个南方小城来呢?这儿可没有什么好玩的景区。”
少年这才总算开口:“我妈妈的故乡在这里,所以就来看看。”
“你妈妈?”他的回答让我蓦地想起一个人来,翻动食材的手也停了下来,好一会儿后才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补上一句:“你妈妈没跟你一起回来?”
他拿着碗的手顿了顿,抿了抿唇:“她……不会回来了。”
“不会回来?”我抬起目光,不太明白他的回答是什么意思,却只在他的眼底看到一抹一闪而逝的哀伤。
──
他打小就心仪的女孩 与他一起在孤儿院里长大 清清秀秀的模样 却有异常热情的性格 像南方的夏季一样
那天 咸咸的海风拂过她白净的脸颊 吹起她垂在耳畔的碎发 她扬起大大的笑容同他说 她好像爱上了一个来自北方的男孩
──
“老爹!”被黑暗掩盖的巷尾突然远远传来一声兴奋的呼唤,打断了我的思绪。
是嘉尔来了。
我笑着拿了一个瓷碗,在碗里放了些章鱼脚、海带卷和油豆腐。刚在碗里添了热汤,嘉尔就从一片黑暗的巷子里走了出来,站在我身后。
嘉尔橙褐色的头发随风摇摆着,翘翘的鼻尖上还凝着晶莹的汗珠,显然是刚刚跑得急了,嘴边被大大的笑容扯出两个小括弧,是他身上最显眼的印记。
不过这会儿,他脸上的热情笑容在看到摊位前的陌生少年时,微微愣了愣。
接过我递过去的碗,嘉尔似乎怕少年听见,特意压低声音问:“新来的?”我点了点头,他才又开始咕咕哝哝:“我说以前怎么没看过呢。不过,长得还真好看,怎么有男生长得这么漂亮呢?”
也不知道摊前的少年究竟听到了没有,他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瓷碗里,看不清是不是在笑。
不久,少年将空碗递给我,又点了一份与刚才一样的关东煮。
嘉尔看我给他也夹了油豆腐,便捧着自己的碗凑到少年身边问他:“你也喜欢吃油豆腐吗?”
少年被嘉尔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一愣,随即点了点头。
“我也很喜欢哦!”嘉尔得到肯定的答案,接着就像开了话匣一样,自顾自地絮絮叨叨起来:“老爹的关东煮味道很好,从我很小的时候就天天来吃,所以这里每一样食材我都吃过,不过最喜欢的还是章鱼脚、海带卷和油豆腐。”
我盛好关东煮,将碗再次交给少年,就见他一边小口小口喝着热汤,一边专注地听嘉尔说话。嘉尔认认真真地向少年说他与这个关东煮摊的故事,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,在摊位的橙黄灯光下反射着亮晶晶的光芒,像夹杂了星斗一样干净晶莹。
“你真的应该试试章鱼脚。这个章鱼脚很有弹性,但是也很好咬断,吃起来甜甜的,很好吃哦!只有我们这种海港小城才有这么好吃的章鱼脚!”
说着,嘉尔又向少年凑近了一些:“对了,我叫王嘉尔,你叫什么名字啊?看你不像这里的人,会在这里待多久?”
“段宜恩。”少年停下喝汤的动作回答:“我也不知道会待上多久,可能几天,也可能几周。我想好好看看这座小城。”
“段、宜、恩。”嘉尔默默将这个名字咀嚼了一遍,似乎还挺喜欢这个名字。
“你以前没来过这里吗?”嘉尔又从竹签上扯下一口章鱼脚,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问。
段宜恩摇了摇头。
“那想好要去哪里了吗?”
段宜恩还是摇了摇头。
“那你……”
话音未落,就听见段宜恩的声音:“只是到处走走看看。”
嘉尔撇了撇嘴:“呿!这里有什么好看的。”
“就……”段宜恩腼腆地笑了笑:“想看看我妈妈的故乡是什么样子。”
听见段宜恩提到“妈妈”,我立刻看向嘉尔,果然见他原本亮晶晶的眼睛暗了下去,陷入一阵沉默,但他很快就再次打起精神,笑着对段宜恩说:“我对这座小城很熟,不如明天我带你四处走走?”
段宜恩的耳根微微发红,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:“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?”
“不会!”嘉尔立刻拍了拍胸脯:“包在我身上!”
我又翻动了格子里的一串牛筋,忍不住笑了。这两个孩子相处起来,还真可爱。
第二夜
第二天夜晚,段宜恩是与嘉尔一起来到小吃车前的。前一个客人刚走,而我正弯身在摊子旁刷碗。
“老爹老爹!我们来了!”嘉尔三步并两步地蹦到小吃车前,而段宜恩只是默默跟在他身后走,看着跑在前头的嘉尔,眼中盈满笑意。
我立刻用一旁的布巾抹了抹手,一边给嘉尔夹吃的,一边问段宜恩:“想吃点什么?跟昨天一样吗?”
段宜恩点点头,忽然又出了声:“再加一份章鱼脚。”我愣了一下,然后微笑着应下了。
嘉尔将段宜恩拉到身边站定,接着就兴奋地对我说:“老爹,你知道吗?我今天带他去了很好玩的地方!”
“这里还有好玩的地方?”我将盛好的关东煮端给嘉尔,又接着盛给段宜恩。
接过我递过去的碗,嘉尔也不急着吃,而是先放下碗,掰着指头向我细数他们今天做过的事。
“当然有了!今天我们去了海边,还坐船捕鱼了呢!那时,我们刚好看到刘叔要出海,我就求着他带我们出去玩一圈……”嘉尔一边说一边比划着,仿佛恨不能把当时的场景重新展现在我眼前。
“我们在刘叔的船上待了一天,大概傍晚从船上下来之后,段宜恩说要在附近的海岸走一走,结果你猜我们看到了什么?”嘉尔故意停下来,用一副“你一定猜不出来”的表情看着我。
我将关东煮递给段宜恩,如他所愿地摇了摇头:“这我可猜不出来,按你那奇怪的性子,谁知道你都带人家看什么了。”
“呿!老爹就喜欢开我玩笑!”嘉尔睨了我一眼,才又提起兴致说:“告诉你吧!我们居然找到情人湾了!”
“情人湾?”我正要接着将鱼肉山芋饼放进格子里,听见他的话,手忽地一顿,但很快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动作:“没想到你们还有这运气。”话虽这么说,但我忽然就想起很多很多年以前的一个傍晚。
时间真的过去很久了啊。久到我都要以为有些事已经可以不用记清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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躲在海岸旁的一块大礁石后 他看着自己心仪的女孩挽着那个北方男孩的手 指着海面上的夕阳 兴奋得浑身颤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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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对呀!这还是段宜恩告诉我的。没想到有这么神奇的事情,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呢!听段宜恩说,冬天的时候从我们这儿的某一段海岸看大海,当夕阳落入海面时,太阳、云彩与倒影就可能恰好变成一个爱心的形状,他说那一小段海岸就叫情人湾,当时我还不信呢!结果居然是真的,还给我们碰上了!”嘉尔难掩心里的兴奋,一张小脸因为激动微微泛红。
停下来喘了口气,嘉尔才又接着开口:“段宜恩还说情人湾有传说,老爹,你听说过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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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时 橙汁一样的阳光从海的那头洒落 他们俩依偎在一起的黑色背影仿佛一直都这么连着 从来也没分开过
从他的角度顺着女孩指的方向看去 却只看到一个拼凑不整、缺了一角的心 仿佛他的心就正镶在天空上似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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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没听过。”微微一笑,我又往格子里添了两串章鱼脚:“什么样的传说?”
嘉尔刚要说话,却突然被段宜恩按住了手:“汤凉了,我说吧。”
嘉尔喔了一声,乖乖拿起汤碗,就见段宜恩又点了一份关东煮,将刚用过的碗递给我说:“我妈妈说,只要跟相爱的人一起发现情人湾、看见爱心夕阳,就能终成眷属。听说她年轻时就跟我爸爸一起看过一次。”
“真的吗?”我将热汤舀进段宜恩的碗里,将笑容里的苦涩藏了起来:“看来你和你妈妈都很幸运。”
有些事情我从来就没忘过,倒是对方早已记差了。
“但是……”段宜恩蹙了蹙眉,看向坐在旁边喝汤的嘉尔:“相爱的人……我们不是啊。”
嘉尔听了段宜恩的话,也才察觉到不对劲:“对呀!我怎么没想到!传说果然不能随便相信。”
我微微一愣,许久后,才将笑意隐藏在茫茫白烟后头。
“或许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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孤儿院院长像说故事一样告诉他们 这个小城有个不为人知的传说 传说唯有命中注定的一对才有机会发现情人湾 并看到那个难得一见的景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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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明天有兼职,不过后天能带你去找李奶奶挖贝壳,李奶奶会用那些贝壳做很好吃的料理!”嘉尔喋喋不休地说着他想好的行程,然后才突然想起来问段宜恩:“你会待到后天吧?”
段宜恩轻轻笑了笑,回答得果断:“会。等你把想带我看的东西都看完。”
嘉尔绷紧的表情这才放松下来,露出大大的笑容,像南方热情的夏季一样:“那太好了!我有好多好多东西想带你看!”
第三夜
第三天夜晚,当段宜恩来到摊位前时,嘉尔还没出现,关东煮摊也还没营业,我正在忙着准备食材。
“我能帮什么忙吗?”段宜恩走到我身边,眼睛已经打量起这个小小餐车。
我微微一笑,弯下身拿出一个大保鲜盒递给他:“帮我把这些食材放进格子里吧。”
段宜恩乖乖接过保鲜盒,开始往格子里添食材,好一会儿后才问:“老板,嘉尔他每天都来吗?”
“差不多吧。”我没有抬头,继续着手上的工作。
“他爸爸妈妈呢?我好像没听他提起过。”
我手上的动作一顿,接着才又继续:“他是在孤儿院长大的。”
段宜恩似乎没想到是这个回答,微微一愣后才喃喃道:“跟我妈妈一样呢。我妈妈也说她是在孤儿院长大的。”
“是吗。”我的动作停了下来,下意识地回应他,却并不真的想听到答案。
“嗯。她说她小时候待的孤儿院里有两棵很大的银杏树,每到秋天的时候就会开始落金色的叶子。”段宜恩的声音很小,几乎就要散在冷风里:“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看到。”
我看向他,微微一笑:“应该还可以的。”我确定。
在段宜恩的帮助下,关东煮摊顺利准备完毕。之后陆陆续续来了几个客人,我又开始忙碌了起来,但却也没忘了抽空给段宜恩递去一碗关东煮,是他喜欢的白玉萝卜、牛筋及油豆腐,还附带了嘉尔最喜欢的章鱼脚。
“谢谢你的帮忙,你今天点的关东煮都算我的,快吃吧!”我向他眨了眨眼睛,接着又回头去忙生意了。
过了一会儿,巷尾才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,我回头看去,就见嘉尔一把揽过段宜恩的肩,然后向我点了一碗关东煮。
小吃车前已经没有可以站的位置了,他们索性就站在我身后的暗处聊天,我都能听见他们窸窸窣窣的对谈与嬉笑。
忙活了一阵,确定客人们都已经拿到自己的食物,我再回头向暗处看去时,果然见到那两个年纪相仿的男生捧着碗在说话。一个讲得认真,一个听得专注,像南方的夏季突然撞上了北方的冬季一样,矛盾却和谐。
我突然就想起来,好久好久以前,一个本不该有金黄银杏叶的冬季下午,我也曾看过一次这样矛盾又和谐的画面,在那两棵张扬着金色叶片的大银杏树下。但如今回想起来,我只记得那天,阳光有些亮得太过刺眼。也不知是树上不合时宜的银杏叶太夺目,还是树下那一对依偎的璧人太晃眼。
第四夜
隔天,嘉尔或许真的依承诺带段宜恩去挖贝壳了吧,因为当他们出现在关东煮摊前时,手上都拎着一袋刚吐完沙的生蛤蜊。
我看着那两袋生蛤蜊微微一愣,然后为他们空出两个格子煮蛤蜊吃。
今天的空气里浮着淡淡的湿意,融在关东煮的香气里,几乎要被人忽略。
段宜恩静静站在嘉尔身后,而嘉尔则趴在摊子前一边等蛤蜊壳煮开,一边吱吱喳喳地向我说他们在海边挖蛤蜊的事情。从等待退潮、发现气洞,一路说到用小铲把蛤蜊从沙子里翻出来时,他与段宜恩出了什么糗。
不过,他每说完一个段落,总会回头看看不出声的段宜恩,确认对上视线,并等他抱以一个肯定的微笑后,才会继续说下一段故事。
明明才认识四天,这个动作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了一种习惯,在不知不觉中融进他们的日常里。
看着嘉尔的小小变化,我勾了勾嘴角,却什么也没说。
“嗯……我们接下来还要做什么呢?”嘉尔歪着头陷入苦思,但我分明记得他只问段宜恩是不是会在这座小城里留到今天。
“我突然有点想……”一直沉默着的段宜恩突然出声,打破了空气里的宁静:“去看看孤儿院。”
“孤儿院?”嘉尔的目光倏地一颤,眼里的笑意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。
“嗯。”段宜恩的声音温柔,像在安抚人似的:“我妈妈说她小时候住孤儿院,里头有两棵银杏树。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,我想去找找。”
只见嘉尔拿筷子戳着碗里的章鱼脚,好一会儿才回答他:“还在。我明天带你去吧。”
一阵风过,天空忽然下起了毛毛细雨,不足以使人湿透,却在段宜恩的呢子大衣上留下了一片密密的水珠。
嘉尔将他往小吃车的车檐下拉进来些,自己却默默往边上挪开了一点,似乎想拉开与段宜恩的距离,结果下一秒又被段宜恩扯了回来,两人肩贴着肩,却是一片沉默。
关东煮热腾腾的蒸气模糊了两个人的面容,从他们身上,我仿佛看到另外两个人的影子,所有情景,看起来都是那么相似。
但据我所知,那两个人后来很幸福呢。所以……
我微微一笑,垂下目光,拿出两块冷冻油豆腐丢进被白烟模糊了轮廓的格子里,然后看着它们在温热的汤水里渐渐软了身躯。
第五夜
我与嘉尔都是从孤儿院出来的人,“孤儿院”三个字是我们一直想藏住的印记。对我们而言,它就像恶魔的烙印,将我们“被抛弃”的命运明码标价。
因此说实话,能让嘉尔愿意介绍孤儿院的人,段宜恩是第一个。
这天,当他们来到关东煮摊前时,天已经完全黑透了,段宜恩手上捏着一根小树枝,似乎怕把它弄断,显得有些小心翼翼。
我刚动手盛关东煮,嘉尔已经趴到摊前小声嘀咕着:“如果现在是秋天就好了。”
“怎么了?”我挑了挑眉。
段宜恩也学着嘉尔的样子趴在摊前,就听嘉尔说:“秋天的时候,银杏的叶子都是金黄色的,风一吹就沙沙沙地往下落,可美了。但是现在,叶子早落光了,我只能给他折一段树枝当念想。”
段宜恩闻言,打量了一下手里的树枝,然后对他笑了笑:“没事,树枝也挺好的。”
“才不好呢!你要是秋天来,我就能带你看银杏最美的样子了。”嘉尔瘪了瘪嘴,神色蔫蔫儿的,看起来不太开心。
段宜恩一阵轻笑,伸手捏了捏他的后颈,嘴上倒是沉默了下来。
我将关东煮端到他们面前,就听嘉尔低声开口,语气里满是他自己都没发觉的小心翼翼:“段宜恩,秋天的时候,你还来吗?”
段宜恩握着树枝在掌心里转了一圈,淡淡道:“虽然我很喜欢这里,但……再看看有没有时间吧。”
“这样啊……”嘉尔将脸埋进碗口的蒸气里,看不清神色,小吃车前一下就冷清了下来,只剩汤水咕嘟咕嘟沸腾的声音。
我看着陷入沉默的两人,又默默往格子里添了点汤。
有些事情还需要他们自己参透,对失去的恐惧也好,对未知的茫然也罢,没有自己体会过一次,永远也不知道在一起时是多么的可贵。
相信他们总能找出最合适的路吧。
第六夜
这天晚上,出乎我意料的,只有段宜恩一个人来到摊子前。
我把关东煮盛好递到段宜恩手上,下意识地就探头往他身后看,却没见到嘉尔的身影。
“嘉尔今天……也没有来找老板吗?”看见我搜寻的目光,段宜恩如是问。
“是啊。怎么?他没去找你吗?”
段宜恩点了点头,捧着瓷碗,神情有些低落。
“经过这几天的相处,我一直觉得嘉尔是个很容易了解的人,什么小心思都写在脸上,一眼就能被看透。但有时候,我又好像有点看不懂他。”
“嗯?怎么说?”我挑了挑眉,又给他夹了一只章鱼脚。
“他是个很好的人,也常常讲一些有趣的事情逗我笑,在我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,他总有办法把话题延续下去,昨天去孤儿院的时候,他还笑着跟我说了很多有关银杏树的故事。他跟我这样单调沉闷的个性完全不一样,也因为认识了他,我看到了很不一样的世界。”
我第一次听段宜恩说这么多话,只见他细数着嘉尔的优点,眼角都带着笑意。
“但是昨天晚上,他好像突然有点不开心,也没说接下来想带我去哪里,今天甚至都没有出现。老板,我是不是哪里惹他不开心了?还是,他讨厌我这么安静,觉得我很无聊,都不跟他说话?”段宜恩的语气里,流露着这几天从没出现过的小心翼翼,就像昨天嘉尔问他会不会再来南方时一样。
我想,这两个孩子虽然只认识几天,但应该都把彼此视为相当重要的人吧。
在我这几天的观察里,段宜恩虽然像北方的冬季一样清冷沉默,对待在乎的人,却像冬季里的那抹暖阳一样和煦温柔。同样的,嘉尔虽然像南方的夏季一样热情活泼,对待在乎的人,却像夏季里突如其来的雷阵雨一样敏感多变。所以……
“别想太多,”我对段宜恩笑:“他不会讨厌你的。相反的,他很喜欢你。”
“喜欢我?”段宜恩诧异地望着我。
“嗯。”我点了点头:“他如果讨厌你,就不会带你去孤儿院了。”
往段宜恩的碗里添了点热汤,我又说:“嘉尔是院长带回孤儿院的孩子。那天他跟着父母上街,然后就再也没被接回家去。嘉尔当时笑着跟我讲这件事,但我知道,他很难过。”
因为怕被在乎的人再一次抛弃,所以先选择了远离。仅此而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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彤彤夕阳 映着女孩脸上难得一见的哀伤笑意
她问他 如果被在乎的人抛下是一种宿命 我是不是应该在关系确定前先离开对方?
沉默许久 他听见自己回答 不是 这不是宿命 我们也有幸福的权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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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所以,他才这么害怕被人丢下,”段宜恩放下汤碗,语气沉沉:“又或者说,他怕我回去以后,就不跟他联系了,是吗?”
我笑了笑,没有直接给他答案。
“老板,谢谢你。”段宜恩放下吃空了的瓷碗,向我鞠了一躬,然后消失在夜色里。
第七夜
这天晚上,关东煮摊依旧忙碌,摊前却少了两个常客的身影。
等客人少了一些,我给自己盛了一碗油豆腐、章鱼脚及牛筋,独自蹲在摊子旁喝起热汤来。
第八夜
再过两天便是大年三十,因此今天,摊子里明显冷清了许多。但是,两个常客今天又一起出现了,而且看上去心情还不错。
照例给他们盛了各自爱吃的关东煮,我笑问:“发生什么好事了吗?”
嘉尔趴在摊子前难掩兴奋地问我:“老爹,今年除夕,你打算怎么过?”
“怎么过?就……和往年一样备料营业、收摊睡觉啊。”
“哎呀,反正每年除夕都只有我一个客人,老爹,要不今年除夕,你就不要营业了嘛!”
“不要营业?”我看看嘉尔神秘兮兮的笑容,又看看站在他身边同样一脸笑意的段宜恩,只觉得头顶的问号越来越多:“你们想做什么?”
“没有,就是想找老爹跟我们一起过除夕、吃年夜饭。”嘉尔的眼睛亮亮的:“好不好嘛~”
“一起过除夕?”我转头问段宜恩:“你不回家过年吗?”
段宜恩的笑容僵了僵,然后才开口:“没事,我家没人,所以可以留在南方过除夕。而且,”段宜恩忽地又露了笑意:“我已经答应了嘉尔要在这里陪他过年。”
我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,好半天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:“这样啊。好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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孤儿院里一个小姐姐与男友出游时遇上车祸 两个人都死了 她的告别式 院里的孩子们都参加了
女孩一身黑衣黑裙 在他身边抽抽搭搭 良久后 他才听见她说 或许 两个相爱的人一同死去 也是件幸福的事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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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将脸埋进腾腾白烟里,在一片白茫中,我似乎又看见那个人的笑靥。眼角忽然一阵湿润,肯定是水蒸气凝结在睫毛上了吧,我立刻用力眨了眨眼睛,把湿意从我的眼角挤走。
“那,你们打算怎么过除夕?”我抬头问他们:“在我家看春晚?”
嘉尔嫌弃地撇了撇嘴:“诶,那多没意思啊!我们可以去买烟花来放啊!或者在这里看别人放烟花。段宜恩,你觉得呢?”
“可以啊。而且,”段宜恩笑笑:“我其实挺想在这个小摊前过除夕的。因为这是我第一次认识你们的地方。”
“我也想!”嘉尔也附和:“我们可以到老爹家帮忙做年夜饭,然后拿到这里来吃!”
以往过年,即便大街上的爆竹燃得劈啪响,这个小关东煮摊前也只有我一个人,后来才多了嘉尔,如今看着他们在摊子前吱吱喳喳地讨论该怎么过除夕,我也难得感受到一丝年节的欢乐氛围。
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期待除夕的到来了。或许,我也因为他们,体验了一把过年该有的气氛吧。
第九夜
除夕前一天,夜还不深,却已经可以隐隐听见大街上传来的年节歌曲,嘉尔还有兼职,所以现在只有段宜恩趴在关东煮摊前,与我大眼瞪小眼。
我翻了翻格子里串成一串的牛筋,一抬眼,突然注意到段宜恩脖子上多了个小物件,看起来像是嘉尔前两天折给他的银杏树枝,不过已经被做成了项链上的坠子。
“你的项链……是那天嘉尔给你折的树枝?”
段宜恩小心地捏了捏坠子,笑道:“对,我自己做的。”
我凑近了些看,忍不住感叹:“做工还挺细致。有打算做一个给嘉尔吗?”
段宜恩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头说:“我打算等秋天的时候,再给他做一个有银杏叶装饰的。”
微微一笑,我敛眸往格子里加了两块油豆腐,又问:“你知道银杏代表什么吗?”
段宜恩摇了摇头。
我拿长竹签拨了拨食材,回答:“这也是我很久以前从别人那里听来的。她说,银杏代表着坚韧、沉著、纯情和永生不变的爱。很美吧?”
段宜恩愣愣地点了点头,手也不自觉地触上他挂在胸前的坠子。
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命运,不管他们自己有没有察觉,情人湾、银杏、孤儿院,像预示,更像命中注定。
“你介意跟我说说那天之后,你和嘉尔发生了什么吗?”我停下手上的动作问段宜恩。
“之后啊……”段宜恩的眼里染上一丝笑意:“其实也没什么。我只是花了点时间告诉嘉尔,如果他想,我愿意一直陪着他。然后,我希望他相信我。”
“是吗?那真是太好了。”我想起今天上午看到的场景,不禁有些欣慰地笑了。
今天上午,我趁着采买食材的空档,顺道回了一趟孤儿院看望年迈的老院长。经过院前的两棵银杏树时,本来应该光秃着的枝桠却在风里张扬着金黄色的叶片,突兀又熟悉的景色使我的脚步猛然一顿。
我记得嘉尔前几天说,这两棵树的叶子已经掉光了啊。
“很漂亮对吧?”老院长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我身后,看我盯着那两棵树,笑着对我说:“前两天有个孩子突然来找我,问我可不可以把这两棵树借他一段时间,还说想给嘉嘉准备一个惊喜,结果就做了这个。”
我与老院长一同来到树下,这才发现这些树叶都是一片一片粘上去的黄色彩纸。
“我记得很多年以前也有个年轻人跟他做了一样的事,没想到在我有生之年,还能看到第二个傻子。”老院长笑着摇了摇头,弯弯眼角旁的皱褶里仿佛正盈着漫漫的岁月长河,将我的思绪一下拉回到那个阳光太过刺眼的冬季。
看来这次张扬着金色叶片的大银杏树,与记忆中一样,都是一次至死不渝的承诺。
“段宜恩!老爹!”嘉尔的声音远远从巷尾传来,看来是已经下工了,我立刻给他添了一碗关东煮。
“你们在聊什么呢?”嘉尔接过关东煮,好奇地问。
段宜恩笑答:“没有,我在跟老板说,明年想带你去北方看银杏。你觉得呢?”
“去北方?那……老爹……”嘉尔有些迟疑地看向我。
“我怎么啦?”我故意瞪大眼睛:“去啊!你该不会觉得离了你我就活不了了吧?”
“不是!当然不是!”嘉尔放下碗,有些着急地说:“我只是…舍不得你……”
“哎!”我又拿起长竹签拨动格子里的食物:“舍不得什么!明年再回来过除夕不就成了嘛!”
嘉尔转过头去看向段宜恩,像在征求他的意见。段宜恩笑了笑道:“对啊,之后我们再一起来南方找老板过除夕。我陪你。”
“真的吗!”嘉尔惊喜地大叫,下一秒就一把抱住段宜恩:“谢谢你!”
温暖的橙色灯光下,段宜恩也回抱住他,揉了揉他的头发:“傻瓜。有什么好谢的。”
第十夜
今天是三十几年来,这间关东煮小摊第一个不营业的除夕。嘉尔早早就拉着段宜恩来到我家准备年夜饭,把我的厨房搞得一团糟后,才堪堪把年夜饭备齐。
我在盖着油布的关东煮小吃车前放了简便的折叠桌椅,扭亮小吃车上的灯,让他们把饭菜放到桌上。
冷风呼呼地吹过摊前,说实话,这顿年夜饭真的极其简陋,但看着嘉尔与段宜恩忙个不停的身影,混杂着街头巷尾隐隐传来的春晚节目的声音,又让我觉得这顿饭似乎比我以往的每顿年夜饭都更温暖富足。
不管明年除夕他们是不是会回来,他们今晚的笑靥都会一辈子印在我的脑海。
邻近十二点,附近已经有人先放了烟花,彩色的花火在墨黑的空中绽放,奋力展现它最美丽绚烂的一刻。缤纷的光点落在他们两人的瞳仁里,晶亮晶亮的,仿佛一辈子也不会染上世俗的尘埃。
我已经很久不曾有“如果可以,我真希望时间能停在这一刻”的想法了,但是因为他们,似乎让我又年轻了一回。或许遇上他们,也是我之幸吧。
“10、9、8……”远处已经传来人们兴奋倒数的声音。“7、6、5……”嘉尔一手握住段宜恩,一手拉住我。“4、3、2、1!”
“新年快乐!”
各色烟花在夜色中迸放,占据了大片天空,点点亮光下,我将嘉尔轻轻推进段宜恩怀里,看着他们并肩而立、十指紧扣。
新年快乐,孩子们。一起到北方走走看看吧!明年冬季,当你们再次回到这座南方海港小城时,我一样会在我的关东煮小摊前,向你们说声“欢迎回来”。
如果可以的话,到时,也替我从北方带片银杏叶回来吧。我还想听你们一起趴在摊前,跟我说说之后的故事。
§ § §
十年后,冬。
微凉的海风轻轻拂过海岸,带起一波波浅浅的浪花,天际连着海,一同被夕阳染得通红,像谁不小心把深秋的颜色染进了冬季一样,只有海岸边的一对黑影,是满目赤红中的一点不同。
王嘉尔靠在段宜恩肩上,海风咸咸的味道夹杂着段宜恩身上淡淡的香水味萦绕在鼻尖,他忍不住又狠狠嗅了两口,接着就听见段宜恩低低的笑声。
“怎么?你笑什么?!”王嘉尔从段宜恩身上起来,摆出他认为最凶的表情质问段宜恩。
段宜恩看他一副奶凶奶凶的样子,先是微微一愣,然后不禁哈哈大笑,什么也没说,只是抬手捏了捏他的后颈,王嘉尔才又乖乖靠回段宜恩肩上。
夕阳越落越低,最后渐渐沉入海面,光芒在两人胸前成对的银杏坠子上跳跃,像精灵一样。
“段宜恩!你快看!爱心!又是爱心哪!唔……”王嘉尔兴奋的声音一下被段宜恩悉数封住,碎在缠绵的唇舌之间。温柔的舔舐吸吮不一会儿就得到了回应,将天地间的小黑点也染上了夕阳的绯色。
相爱的人……谁说我们不是呢。
入夜之后,大街依旧与往常一样人来人往,王嘉尔与段宜恩并肩走着,远远就瞧见熟悉的巷口那个高挂着红灯笼的关东煮小吃车。
关东煮的白烟笼罩着台面,连小吃车后的人也迷迷蒙蒙的看不清楚,只能隐隐见到摊前站着一对可爱的少年少女,周围似乎都冒了一圈的粉红泡泡。
王嘉尔与段宜恩相视一笑,拉起对方的手,一同向关东煮小摊走去。
“老爹,我们回来了!”
“老板,我们回来了。”
“哦?是你们哪。欢迎回来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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